《非自然》通天塔

uba000 · 发表于 2009-3-14 17:01:02

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创世记》11:4
引子：这是个欢乐家庭剧的开头
“呀哈，所以我们又要搬家？”
穿着粉红T恤和牛仔短裤的小丫头坐在吉普车上气哼哼地抱紧了自己的Hello kitty，因为用力太大让那只毛绒娃娃的肚子扁下去老大一块。小丫头有一双特别大的精光四射的浅棕色眼睛，当阳光透过它们时它们几乎是红色的，再衬上那精致的小鼻子小嘴和一张有点苍白的小脸，让她看上去就好像个从神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喂，赖床鬼，”这时候一个一身黑的男孩打开车门坐在了她身边，眯缝着细长的浅绿色眼睛粗声粗气的说，“你再这样子它的内脏就该从屁眼里挤出来了。”
“恶心！柴郡猫！”女孩因为想象到那个恐怖的场景皱起了整张脸，并且急忙往后一缩和对方离开至少一尺的距离。而对方却也随之往前一窜，在狭小的车子内挤住了她，他瘦削的身子的确灵活得跟只猫似的，而那一头乱糟糟的黑卷发使得他比起家猫更像只街头巷尾的小野猫。
“喂，克劳迪亚（Claudia），我是你哥你就这么叫我？！”他吼叫着把瘦削的手指往驾驶座那里一戳，“内特（Nate），你来教育教育你妹妹！”
“尼奥（Neo）——！”驾驶座那边马上扭过来一张微笑的面孔。这是位英俊的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和健康的浅棕色的皮肤，他的嘴角有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让他看上去好像总是在微笑似的：“告诉过你多少次，我是你大哥，你该叫我内森（Nathan）或者哥哥！还有，克劳迪亚她的毛病是受你影响所以这事儿不归我管！”
“内特是昵称！”尼奥狡辩，伸出手抓着驾驶座摇晃想要强迫对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可惜对方已经一脚踩下油门，汽车一启动尼奥就又被震回后座上，甚至还被撞到了头。
“你真他妈不够意思！内特！——笑什么笑，克劳迪亚你这个赖床鬼！”
“看来我们这一路又没个清净了。”拿着方向盘的大哥内森无奈地朝副驾驶上一直沉默的二弟撇撇嘴。作为回应，他的二弟帕珈索斯（Pegasus）——也就是那个看上去又瘦弱又文静的灰衣青年，用深黑色的眼睛看了哥哥一眼，戴上了耳机，然后舒舒服服在迪斯尼的老调子中沉入梦乡。
内森发誓，如果不是怕把那俩弟弟妹妹教坏——好吧，他们已经够坏了——他绝对会用扳手把阿帕敲成脑震荡！

章一，当你拥有一个路痴的大哥……
这是一个偏僻的街区，靠近城郊，乌涂涂的老式楼房围绕着脏兮兮的街道。而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停下车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迷路了？”
“内特，你又把地图拿错了还是把上北下南的口诀忘记了？！”
听见后面传来克劳迪亚的尖叫和尼奥的讽刺的时候，内森闭上了他那好看的茶色眼睛并且把头伸出车窗外，让黄昏时分的微风吹过他理得短短的金发。
“哥，现在不是逃避问题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你走错路的，开车时应该集中精神。”直到身边传来帕珈索斯轻描淡写的一句，大哥终于彻底爆发。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内森微笑着回望向副驾驶上的某人——他知道阿帕不喜欢说话，可是偶尔也得出点声音吧？！
“因为我在听音乐不好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帕珈索斯用那好看的修长手指挠了挠脑后整齐的灰发，十分诚恳地望着对方，“怕吵到你。”
“那回去的路怎么走？”
“已经走出来一段距离了我忘记了。”
很好。
内森望着外面的夕阳——但是它被那些难看的楼房挡住了，于是他仰起头改而望着那些美丽的余晖和多彩的晚霞，还有别的什么管他什么的风景，极力克制才没让自己做出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更糟的是他还得控制力气以免他那双大手把方向盘捏坏——爸爸最近忙得很，脾气也不大好，他可不想撞这个枪口。
再者，谁让他自告奋勇去考驾照来着？现在他明白了这纯粹是自作自受。一个路痴考驾照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啊，就因为这个家里不是路痴的那几个一个比一个懒！上帝啊，原来您的资源合理分配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们有多大的希望在天黑前找到新家？”克劳迪亚故意大声问，同时还加了一句以示愤慨，“我希望这个概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克劳迪亚，”内森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自己已经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凄惨境地，他提高了声音试图尽力为自己辩护，“我真的认真看过地图了！”
“你少负隅顽抗了！”一向没大没小的尼奥却不由分说从他身后扑过来，内森只感到黑猫毛茸茸的爪子按在自己的脑袋上，“你需要调教调教哪天我要买条皮鞭，喵！嗷，放手！”
内森知道自己是个耐心很有限的人，这无疑是个缺点,而他一直在竭力改正，但是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在这些弟弟妹妹的挑衅面前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内森是真的，的确发火了，他一把扭住了尼奥的猫爪子，猫咪的爪子细小而无力，他的弟弟吃惊地望着他。
“尼奥，”暂时不打算松开手，内森严厉地责备道，“第一，我和爸爸都告诉过你不能在公共场合变形……”
“放手！喵，至少让我恢复人形后能腾出手穿衣服吧！嗷……”
“第二，”内森松开手把他扔在车后排的座位上，“不许你和克劳迪亚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耽美文！”
“我只不过看了一眼！”已经变回男孩的尼奥滚到了座位下面开始穿衣服，还不忘记为自己辩解一句。他身边的克劳迪亚急忙用kitty捂上自己的眼睛。
“第三，我是你哥也是你的武术家教你给我放尊重点！”
“见鬼！”或许是因为以前内森一直对他太和气了，尼奥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他扬着尖下巴皱着眉头狠狠地说，“你是我哥也不是亲的啊，我们四个还有老爹明明都没有血缘关系！干吗弄成这样子……喂，克劳迪亚你踩到我了喂你竟然还踩……ouch！”
突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
内森不知道这种状况是怎么出现的，就好像是突然间，自己身边就没有声音了。整个车子都像是和这世界隔绝了一样，内森甚至觉得空气都是凝滞着的，他抬头的时候竟然觉得头很沉，好像他四周的根本不是空气而是石头一样。他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差劲，但是从帕珈索斯，克劳迪亚，甚至那个一向嚣张的三弟尼奥脸上的表情他可以明白：
他很显然正在破坏自己一向和蔼的大哥形象，而且，似乎破坏得相当彻底。
好吧给自己十五秒，平静下来。像爸说的那样，十五秒之内，冷静，冷静，笑起来。
内森试着笑着说话，放松攥起的手，自然地呼吸，不要皱眉，不要觉得脸上僵硬，像他通常会做的那样，给了那个长满黑色卷毛的脑袋瓜子一个爆栗。
“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柴郡猫？”
他的三弟翻着白眼冲他吐了下舌头，重新嚣张地蹦了起来。而克劳迪亚开始把她的Hellokitty往她的小哥哥身上砸。
内森松了口气，坐下来查看地图。这时有个画面飘进他的脑海，是帕珈索斯和父亲手拿着斧子，用悲悯的眼神望着他的图像。
“别逼我和老爹，内森，控制好你自己，你是我们的大哥。”这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时，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旁边的二弟，只是用手刮了下鼻梁，摸索着从椅子下面拿出手电。
天黑了下来，建筑物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听见身旁重新传来耳机里漏出的交响乐声。
他得找个地方领这三个去吃饭，他是大哥。

章二，你指引的是地狱还是天堂？
在和大哥约定好了绝对不向父亲透露他带他们去吃垃圾食品的事情之后，克劳迪亚心满意足地坐在后座上，一边自在地甩着小脚丫子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快八点钟了，往常在家里的时候这是她的上床时间。十三岁的小丫头还在发育呢，不好好睡觉怎么行——这是大哥的原话。
“我们得找个旅馆，”尼奥倒是难得说句人话。不过他还没说完，克劳迪亚就收到了二哥的信号——一双隐藏在而黑暗中的眼睛。他的二哥帕珈索斯擅长使用脑电波而非语言交流，而他那一套密码图像这一家子基本都知道。这个图像的意思是“有人跟踪”。
对克劳迪亚他们这一家子来说，人类——至少普通人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友好。承载人类和异族的友谊的历史短得可怜，剩下的就是战争，然后就是今天的局面：人类拒绝任何异族的拜访，所有滞留在人类世界的异族和可疑人物都被监管或者遣返，严重者甚至会被处以极刑。
不过克劳迪亚他们的实力对付一定数量的普通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世界上有不少人是有和异族等同的魔力的，那一帮子人自称“伏魔者”。名字倒是响当当想要和范海辛比酷，但是对克劳迪亚来说，那帮家伙就是一群嗜血的3K党。也正是因为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群神经病，克劳迪亚才不得不经常搬家，他们四个兄妹也因此都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固定的朋友，而且一旦出去，克劳迪亚和尼奥就不得不戴上隐形眼镜来掩饰他们异于人类的眼睛颜色，而最悲惨的是拥有一头银灰色长发的克劳迪亚同时还得把自己的头发染黑。神啊，这害得她年纪轻轻就头发分叉了，长大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克劳迪亚眨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和她的三个哥哥一起不动声色地回到车子里。放松，尽力做的和平常一样。心里却已经用最刻薄的话把这个讨厌的人类世界从恐龙时期问候了一遍，而最终，她把这些怨气都发泄在了最喜欢跟她过不去的小哥哥身上：
“柴郡猫！把你的脏爪子从我的Kitty身上拿开！”
尼奥还是一点都不吃亏，立刻把眼一瞪，龇起了白生生的牙齿吼了回去：
“屁，明明是你那五官不全的怪物娃娃挡我的道！”
……
争吵是什么结束的克劳迪亚并不很清楚，她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去时听见三个哥哥在商量值夜班排班的事情——这种事没有她的份，她的三个哥哥说过，一个丫头不顶事。挺好，她气呼呼地想十三岁该算少女而不是丫头了吧？不管，反正他们乐意，她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独一份的好眠。
可惜的是她把这个睡个好觉的机会浪费掉了，她一直在做梦，不知该归为噩梦还是美梦。她梦见自己双脚悬空，漂浮在高高的天际，俯视下面的大地。她梦见自己是个男子，有强大的魔法和力量，她走过的地方留下无数个传说。有人视她为恶魔，却也有人将她当作唯一的救世主。
她甚至还梦见了尼奥——还是一样的尖下巴，瘦削，黑色卷发。但是这一个年长些，也远比她的小哥哥阴郁。还有个很像她的大哥的人，同样的面孔，却因为少了微笑而显得凶巴巴的。她梦见她和他们争斗，打得天昏地暗，她几乎把他们杀死。而他们发誓要向她复仇。
到此为止似乎都是噩梦，但是接下来她又看见自己和他们并肩战斗，还看见了父亲——她看见尼奥把他们的父亲从一个地狱般炽热的地方拉出来，并且说你要还我的这个情，你要帮助我，帮助我阻止一件事情。
克劳迪亚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不过她——令人恼火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被一阵巨响惊醒了，坐起身来时正看见尼奥这个混账猫咪笑嘻嘻地朝她这儿瞧。
“柴郡猫！这才几点钟天还没亮！”一把扯下耳机，克劳迪亚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另外两个哥哥，抓起kitty就往对方的脸上狠命砸，“我诅咒你一辈子对牛奶过敏！”
“你也太毒了！”尼奥苦着脸把kitty一把捉住，扔到座位下面，还踢了一脚——还踢了一脚！“牛奶可是猫的生命，而且我不是无缘无故叫你的！往前看！”
克劳迪亚只看了一眼就完全忽略了kitty被虐待的事情：啊，真稀罕，这俩哥哥竟然会这么默契？莫非是有什么奸情？不过很多时候不能够把话说得太直白她知道，所以她只是说：
“呃，他们去方便了？”
“搞笑！我都醒了有一刻钟了他们俩还没方便完啊？！”尼奥皱皱鼻子，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前排，把尖尖的下巴扬得老高，“你以为都跟你看的那些文章里一样兄弟乱伦啊？”
克劳迪亚于不幸地被从自己的臆想中扔回了现实。
“所以？”她火气相当大地说
“我们要去救他们！”尼奥很有英雄气概地说，可惜他瘦瘦的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力。
“就凭你？”克劳迪亚用刻薄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赏了他一声“哼”。
“喂。我出去办事的年头比你长多了！我都十六……”
“啊哈，然后哪一次不是你伤得最重？”
“那是因为我冲在最前线！”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吵架吗？！”
克劳迪亚只用一句话就把尼奥后面的所有话都噎了回去。
“好吧，”他气恼地推开车门，“我们现在就出去找他们……”
“那车子怎么办？”克劳迪亚叹气，低下头去捡她可怜的Kitty——她的小哥哥看来天生脑子里就缺少那么一根象征智慧的弦，难不成是因为变形太过频繁导致智商下降到跟动物一样了？
“你在这里看着啊。白痴！”没想到尼奥理所当然地回答，把车门一关就走，拦也拦不住，搞得克劳迪亚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是愚蠢呢还是勇敢。他们的车子目前应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为了预防突发事件，老爹早就在这车上鼓弄过东西（虽然他们没人知道他鼓弄了什么）。可惜的是她和尼奥都还不会开车。不然的话……
“喂！”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鲁莽的野猫拦下来，克劳迪亚踩上凉鞋跳下车，把怀里的kitty朝小哥哥扔过去。这种事情她一向很有准头，不过这一次她打错了。
因为尼奥根本就不在那儿。在那儿站着的是个鬼——委婉点说是个死人，要么就是别的什么的。反正当你是个灵媒的时候你就是要碰见这些恶心的东西。
老天爷啊——克劳迪亚痛苦地想，忽闪着大眼睛恼火地瞪视着那个苍白而且没有眼睛只有空洞的眼窝的家伙——我竟然把我可怜的Kitty扔到了这种恶心人的东西上！
“你最好给我赶快滚蛋！”她朝那死人吼叫起来，声音尖利但是声势绝不亚于她的哥哥们，“除非你想让我用暴力把你踢到下水道去！”
死人站在那里不动，嘴角倒是翘起和善的笑——如果他的眼睛不是那么可怕的话他应该还是很英俊的。真的，这家伙活着时绝对是帅哥。虽然不是克劳迪亚萌的那一型。
“你怎么会在这里，优伯尔？”然后死人朝她摊开手，不是攻击的准备仅仅是表示困惑，“天哪，那次分手之后我再没看见过你——你去干什么啦？你不是要报仇吗？嘿，你会给他一拳，给那个——给那些混蛋狠狠的教训是吧？”
“退后！”克劳迪亚却根本没在听，她一眼就看见死人快要踩上她的小Kitty了，心疼得音调都变了，“管你是谁离我的Kitty远一点！”
死人愣了一下子，接着低头，笑了。
“你这种冷幽默倒是从没变过，优伯尔，你一直不喜欢笑话，我知道，”死人拾起Kitty，轻轻扔还给克劳迪亚，“可是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你还救过我，而我现在还比不上一个人崽子做的娃娃？你不记得了是吗？咱们好好谈谈怎么样？”
“不怎么样！”克劳迪亚斩钉截铁地回答，把Kitty抱在自己身前后退着，退着退着便只听“噗”的一声，她已经变成了一只青色的知更鸟从衣服堆里钻了出来，箭一般窜进了车子里。
“我没有恶意。”死人见状用受伤的声音说，“优伯尔，他们做了什么？那群混账因为畏惧你的力量所以把你的脑子挖出来了吗？我是想帮助你……你现在不应该是这个状态你得做点什么！”
“鬼才信呢——啊我忘了你跟鬼差不多。”躲在车里的克劳迪亚开始庆幸这是夏天，不然她光溜溜地还不冻死在车子里。
“天哪，我真的不会伤你的。就算我想伤也得我做得到才行，”死人摇摇头，他急切地朝她伸出双手，“优伯尔，你得回来，那群混账把你扔在这个人类的世界，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放弃，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你生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
“放弃啥？”克劳迪亚听到这里眨了眨她漂亮的眼睛好奇地追问——当她窝在阴影里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像燃烧的煤炭一样发出微弱的红光，这让她看上去活像个撒旦。
“要我给你指出来？”死人歪歪头，克劳迪亚再次确认这个死人长得还真帅啊。
所以试试也没什么的，反正他也靠近不了这辆车。
“好啊。”所以最后她笑了，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章三，你是弃子不是弃子。
尼奥怕鬼。对，就是怕鬼，怕到骨子里那种怕。他宁可去面对一群疯牛的利角和蹄子也不想去靠近一个鬼。
所以当他醒来发现两个哥哥都不见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们被鬼抓走了！而接下来的反应就是：不能够让克劳迪亚离开车子——这是老爹的命令也是内森的叮嘱，因为克劳迪亚是个灵媒，她比他们更容易受到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的影响。必须明确的一点是，对于一个高级别的灵媒来说，死人完全是实体的。也就是说，死人打尼奥他们的话，拳头八成会落空，不过要是打在克劳迪亚身上的话，可就不那么妙了。
当然了，据尼奥所知，别看克劳迪亚长着一副无辜纯真的小萝莉外表，其实……哼哼，自己这个极度暴力变态的妹妹还真没被死人怎么为难过——目前为止她已经对付过三次那种东西，据老爹所说（他也是灵媒），那几个死人被她整的够呛。当然也有一个逃脱了，但是，那也是他小妹妹故意放走的：
“那是个美大叔哦~而且人家有自己的苦衷，既然他不捣乱了就放他一马吧！”
那个赖床鬼是这么说的。
因此尼奥很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去保护她。算了，这不是克劳迪亚能不能对付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做个保护自己妹妹的英雄的问题——不过保护这种怪胎真的可以算是英雄么？
为了确认周围的一切异状是否是那些东西带来的，尼奥还变成猫待了一会——猫的感觉比人要敏锐一些。他很快在自己的髭须上感觉到了刺痛，好像有电流涌过似的。
他深吸了口气——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死人，但是这里有不好的东西却是肯定的了。他恢复人形开始穿衣服接着和妹妹开了个小玩笑。克劳迪亚似乎还是很有活力的样子，还打了他。
唔。好极了，她倒是不怕鬼。
尼奥一边想一边有几分小心眼地把她的娃娃扔在地上踢了一脚。其实那个鞋印用来当这个kitty的嘴巴蛮不错的，只是他妹妹看书看多看傻了，都没有审美情趣了。然后趁着那个死丫头低头捡娃娃的功夫他推门走了出去。他听见她叫他，不过他只是很帅气地回答她让她在车里呆着，接着他想象自己是救世主尼奥——对，就是《骇客帝国》里那一个，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伸手往后一隔然后以右脚为轴心一个转身。
他就这么见鬼了。
尼奥一看见那张骷髅一样的面孔就吓得大叫起来，同时飞起一脚就招呼过去了——他是怕鬼，可是他能看得见的东西肯定不是鬼。而且就算遇见鬼他也不打算任鬼宰割。
骷髅往后一缩，倒是躲开这一脚，不过尼奥本来也没指望能击退它。他趁着这个间隙把衣服一甩——他的衬衣从来不系扣子，因此一甩就可以脱掉。裤子有点麻烦，不过因为是松紧带的他只要变形后就很容易甩脱。
“我不喜欢裸奔……”已经变成黑豹的尼奥痛苦地嘟囔了一句，“我已经十六岁了马上就不可以裸奔了。”
值得庆幸或者不幸的是他发现他们的车子和妹妹都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他现在站在一条奇异的或者说诡异的大街上，四周弥漫着浓汤一般的雾气，能见度一下子降至五米之内，连街道两旁的建筑物的都看不见。
至少——往好处想点——回去后他不用担心克劳迪亚那个小鸟嘴巴叨叨他被鬼吓得大叫的事情了。
所以他也不用担心她嘲笑自己临阵脱逃——识时务为俊杰！
于是黑豹轻巧地一跳，擦过骷髅仓皇逃窜——傻瓜才会和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恶心东西纠缠。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碰见类似东西后的悲惨下场：他差点就只剩下一只耳朵了！打人不打脸，这种鬼东西什么规矩也不懂！
再说他要打架也总得有点什么值得打架的东西吧，英雄总得有要保护的东西吧？他总得找到他的兄弟姐妹中的一个，至少得先找到内森跟他道个歉——因为他又把衣服丢在了现场，尼奥几乎可以想到内森看见“自己的弟弟裸奔”时的表情。看他的大哥强忍着气不发火对尼奥来说一直是很好玩的事情。
尼奥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到处乱窜，他根本就没怎么仔细看脚下的路——老爹早就教训过他不许三心二意，小心哪天把小命丢掉，而他从来没往心里去过，所以报应现在就来了。
尼奥发现自己拐进了死胡同时听见头顶一阵响，他试图跳开但是落地的时候感到一只爪子疼得钻心，碎玻璃几乎穿透他那只爪子，他抬头咆哮了一声，正看见那扇被打碎的玻璃窗后有人朝他微笑——这里的雾气不那么浓，但是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光线。即便是野兽的状态尼奥也可以知道这鬼地方黑的就好像住着贞子的深井。
“嗯哼，你现在只记得怎么逃跑了？”那人看上去跟个寡妇似的，阴沉着脸，还穿了一身黑，连笑起来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欠扁模样，“瓦伦蒂？或者我该叫你赋予自己的可笑名字——洪？”
可怜的尼奥用牙齿叼出玻璃碴——在和他的兄弟姐妹会合前他不想跟任何人纠缠。所以他再次选择逃跑。黑豹转过身。
依然是死胡同，来时的路不见了。
尼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虽然小妹说过他是正太没错，但他可不想被一个这样子黑寡妇拉入后宫，更何况她似乎还是一个嗜好SM的变态。
“让我走,”尼奥咆哮着，忍着疼蹦上堆积在墙角的杂物，又窜上阳台，他轻巧地迈过还带着少许碎玻璃的窗户时，那女人就隐藏在门口的黑暗里微笑着望着他，“你个变态欧巴桑，喂！”
黑寡妇不动弹，不攻击，也不说话，尼奥在那里站了一会，他的爪子疼，他不得不只用三只脚承重，把那只受伤的前爪缩在胸口，这显然加速了他那少得可怜的耐心的消耗。
“让我回去。”尼奥走过去，用力甩了下尾巴，他露出他的牙齿，喉咙里发出恐吓的吼叫。他受伤的爪子擦着地面。
“一个暴力主义？这可不是我教给你的，忘恩负义的小子！”黑寡妇终于开口，她的手似乎突然到了他面前，一双女人的手，却一点都不软弱，她扼住他的脖子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鬼，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来着？内森教过他——应该教过他可是他忘记了。
尼奥缩起后腿又伸直，他猛地往前一窜，黑寡妇被带得后退了一步，但是手没松，她把他的脑袋用力往上扳。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都快被拉断了。
“你不该是这样子，如果你真是作为瓦伦蒂的替代品出生，你该更强大一点！”
尼奥简直快气炸了——他作为谁出生关这个怪阿姨什么事情啊？！他猛然弓起背缩起后腿一蹦，用力抓向黑寡妇的腹部，她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这时候尼奥便借着跃起的力量一扭脑袋合上牙齿。
他咬空了，黑寡妇躲得很及时，而他也如愿以偿地脱困了。黑豹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望着黑寡妇，摇晃着尾巴尖。
“你再挡路我就强行突围喽！”
恢复自信的尼奥高高兴兴地说。
“你可以试试，”黑寡妇很镇定——尼奥觉得她肯定是强作镇定，“你比不上瓦伦蒂——你的生母本应该好好教育你而不是把你扔给一个蠢男人和一帮子杂种。”
“你开玩笑，”尼奥嗤之以鼻，他抬起自己受伤的爪子认真舔着伤口，“我们四个都没有生母，我们都是从机器里出来的。”
“谁那么告诉你？你哥还是你那个继父？”黑寡妇往一旁踱开一步，让出门来，“你的生母还活着，你和那几个合成出来的怪物不一样——虽然你们都是天赋极高的孩子。你所知道的几个成人之所以把你们带到一起，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扎个堆，更方便管制而已。什么家庭？那是枷锁，孩子，你根本不明白你能做到什么。”
尼奥张开嘴鼓起两颊，威胁地露出牙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出一步——黑寡妇看起来没有要拦他的意思。她只有嘴巴在动。哈，她还是怕了吧？
“你的生母遗弃了你，就好像当年瓦伦蒂的父亲遗弃了他一样，因为害怕你的力量而遗弃你。而我不能遗弃你，孩子。”然而她的声音依然感情充沛，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
“这听上去像老套的漫画台词。”尼奥不耐烦地瞪着她，然而他丧气地发现自己的确放慢了脚步，“我要走了。”
他的话显然没有底气——因为黑寡妇看了看他的面孔，笑了起来。
“如果现在离开，你将一辈子生活在谎言中，瓦伦蒂。”
尼奥望着她。他想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兄弟姐妹的安危，然而当他望向那女人的眸子的时候他发现他无法移开目光。
“好的。”最后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然而对方显然是听到了并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

章四，通常要找闲着没事干的单身汉寻求帮助——这样更省钱
潘（Pan）接到电话时人正在北戴河，借着酒劲在水里飘飘荡荡享受时光。
“喂，”为了寻找个信号比较好的地方，他不得不先从水里挪出身体——如果保持人的形状应该不会有事，别人会认为他正在游泳，事实上他也的确正在游泳，“喂，谁？哦，诺亚（Noah）？干什么，你那几个养子又捅出什么娄子啦？”
潘高高兴兴地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岸上走，他的面孔渐渐缩短，利齿慢慢变小，狭长柔韧的身体也在缩小，直立起来，接着他突然想起自己一丝不挂，只好暂时停下了步子——他可没有心情好到要裸奔给整个海滩的人看。虽然他并不介意会被当成行为艺术，但他很介意某天再碰上那家俩伶牙俐齿的小鬼的质问。他在他们心目中已经够没形象了。
“不，比那还糟糕，我没接到他们。”那边的诺亚——和这人通常一样，用公事公办的沉闷口气回答，“你离那边很近吧？我这边有事脱不开身，你能不能帮忙去看看？”
“我不知道我能否及时到达但我尽力，你最好把Blue也叫上。那家伙几乎等于半个机器猫。”潘明白了：能同时绊住这四个小鬼头的东西绝对棘手，因此他也得放认真些，“诺亚？如果你不方便，我自己联系他……”
“不能叫Blue。”诺亚打断他，“绝对不行。我觉得这次和内森有关系，他最近状态不好。”
潘的脑子里好像有个结打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
“Blue还是那么讨厌内森？那孩子什么错也没有。”
“他没有错，但是他首先是个机器，其次才是一个生物。”
“诺亚，我可不可以说你种族歧视？”潘划拉把脸上的海水，一只手伸到脑后把浓密的黑发挽成一条长长的发辫，他因为生气而咧着嘴直到露出几颗尖牙，还没完全消失的尾巴在水面上拍得“啪啪”直响，“你和Blue俩老头子那些陈腐的观念再不改改，这几个小家伙非被教成山顶洞人不可！”
“你不能因为你有一个哥哥就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哥哥都是好的。”诺亚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他的年龄造就这些陋习，潘很庆幸自己并不属于寿命太长的那一族，“而且你得承认。内森第一服从的还是指令，他对我的顺从也不过是因为事先设定了我的命令优先，以及，你知道我管的是一群不定时炸弹，我必须小心，多怀疑没错。”
“任何形式的生物都有其指令，我们同样是遵循着基本的基因指令行动的，”潘狠狠从腮里滤出最后一点海水，用戴在腕子上的皮筋把头发扎好，“告诉我具体地点，快点，虽然是晚上可是我在海滩上裸奔太久还是会被人注意到的。”
“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啥？”潘差一点就要钻过电话用钢叉狠狠给那家伙一下了——如果他可以做到的话，“诺亚？还在吗？喂？见鬼！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求人还是你先挂电话？！！”
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虽然青蛟的嗅觉还不差但是他又不是猎犬！而且车费要谁报销？他可没带着一个子儿！谁见过蛟龙游泳还随身带着钱包的？！
非常郁闷的同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潘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拿起了电话：“喂，诺亚你最好给我说清楚点不然等我到那里也许就已经晚了！你……”
他没有听见回答，但是他可以看见画面，血迹，伤痕，金发的青年把文弱的灰发青年狠狠扔过去。
呻吟，痛苦，挣扎。
还有血。
潘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结紧了紧。
“帕珈索斯，怎么了？帕珈索斯？内特？”
没回答，当然了，很快连传入他脑海的凌乱画面也没有了，手机里也再没传出任何声音。这是个求救电话，很明显。
“真是糟糕极了。内特，我真该代你那老爹打你的小PP！”
潘恶狠狠地说，酒已经醒了一半，他往公路上跑去——他无法确定自己在裸奔的路上是否还有空弄件衣服来穿，不过只要没人认出来他不是人就没关系，再说他对自己的身材多少还有几分自信。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不过，不穿衣服湿着身子跑还真是冷啊……
“阿嚏！”

章五，通天塔可不是好造的
内森稍微多值了一会班才叫醒帕珈索斯。
“唔？”帕珈索斯摘下耳机看向他时依然睡眼朦胧，接着内森在脑海内看见了画面——他的二弟就是个懒虫！连开口都嫌费力气！
“那你先去方便吧。”他苦笑着，看着已经快二十的弟弟因为睡意未消迈着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步子歪歪扭扭地走掉了。在车里等着的时候他看了看帕珈索斯的MP3，上面正在放着一首迪斯尼的老歌《When you believe》，他还记得二弟说过《埃及王子》是他最喜欢的动画。内森想起来最近在网上看到了这部电影的珍藏版影碟发售，好像还附带一本带着原稿复制图的书——也快到帕珈索斯二十岁生日了，什么时候赶快买了吧。
内森掏出手机把这件事情记在上面——说实话手机对他其实用处不大，因为特殊的身体构造，他靠自己接受电子信号比手机还要方便。但是那么干挺累的，因此不十分紧急的情况他还是喜欢用手机代劳。更何况，他还可以用手机玩游戏。
内森是个货真价实的掌机迷。但是他又不喜欢为了这种娱乐活动特地再去买掌机，那是没有必要的花销。所以直到今天他还是在玩手机游戏。
俄罗斯方块打到半局的时候内森抬头看了眼外面，没找到帕珈索斯的影子。
“帕珈索斯，在吗？”他推开车门探头出去喊，没有回音。内森回头看了眼尼奥和克劳迪亚这两个熟睡的小鬼。他想他只出去一下应该不会有事。
内森发誓他只迈出了一步，他只是站在了车子外一米以内的地方。而当他一回头车子已经不见了。他现在站在一片古遗迹般的建筑物残骸中，头顶的夜空被红色的霞光取代，还有些凉意的晨风吹过他的面颊，感觉很真实。
好笑的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怎么搞钱来赔偿父亲的车子。接着才是，哦，他们碰见“东西”了。
“谁？”
内森问这话时觉得自己真多此一举。结果似乎是明摆着的：没有任何魔法可以在未经单方允许的情况下强行移动其身体；科学倒是可以做到这件事，不过目前来说所需仪器还很复杂，不可能藏在这么狭窄的街道上。
所以他并不是被移动了位置而是受到了所谓“精神系”的攻击——但是真是精神系的话,帕珈索斯出事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他和克劳迪亚都是主攻这一类的，而帕珈索斯还更加年长些，经验多些，碰见这种对手还是可以应付一阵的。
内森顿时放下心来：帕珈索斯和克劳迪亚关系最好，他们联手应该照顾得来整个场面。至于他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他对精神系抗性很强。因为他是机器，不是生物——虽然具有生物的外表，但是父亲还有帕珈索斯都清楚他其实就是个机器。他并不是像两个弟弟妹妹以为的那样是金属骨架的“金刚狼”，金刚狼是把金属融入肉体，而内森是正相反的。
“你打算这么跟我耗着？”
内森继续说，他得把那个家伙逼出来。
“这没有意义。如果你是干这个的，你该明白，你在这种幻觉中对我的攻击是不会有效果的。我跟你以为的不一样。”
他停下来，风大起来了，他看见四周的断瓦残垣在变形——他有点侥幸地希望这是帕珈索斯和克劳迪亚成功了，可惜没有，他很快发现那些残骸在聚拢，生长，修复着自己，墙面环绕着一个中心螺旋形上升，就好像扩大版的染色体模型。
“嗨，内森。”就在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宏伟的场景时他听见有人叫自己，他转过身。
一匹灰马安静地用漆黑的眼睛望着他。
“帕珈索斯，”内森知道这是二弟通常最喜欢保持的样子，但是……他怀疑地问，“你也被困住了？”
“不。”他的弟弟淡淡道，灰马踩着幽灵般的步子走过渐渐浮出土地的古旧的石板路。而那栋奇特的建筑物还在生长，盘旋上升，收紧，一层一层，上升，上升。
内森抬头看着那继续升高的塔尖，它已经插入青天，几乎看不清了。而且太阳越升越高，已经达到会照到他眼睛的位置。所以他偏过头转向背光处。
“这是什么？”他问停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弟弟，不安像杂草一样从他心底冒出头来，“这是什么，帕珈索斯？”
灰马用漆黑的眼睛望着他：“通天塔，巴别塔。内森，你的内存里连圣经都没有？”
内森迟疑了一会儿，他想到父亲好好处理过他们的车子，所以外部的非物理攻击都是无效的，那么一切只能来源于内部。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干。”
“为什么不？”灰马的蹄子敲过石板路，灰尘渐渐升腾，好像雾气，好像这个人就是雾气的化身，看不清，朦胧，轻柔，却又无处不在，“内森，那个叫做晧（Houn）的计算机为什么制造出尼奥和丫头——咱们两个应该都很清楚。”
内森试图使自己放松，这事情有点蹊跷，他感到自己的微笑几乎挂不住了：“这太疯狂了，你得让我走。帕珈索斯。别告诉我你有个理想就是要跟Lex看齐统治世界？”
“内森，我是现实主义。”灰马不大高兴地打了个响鼻，“而且我不是光头。”
内森松了口气，他的弟弟看起来没犯神经病：“那就别逗了，阿帕，嗯哼？”
他想走过去，像以前那样拍拍灰马的脖子，但是他动不了。
“帕珈索斯？”
内森偏过头，他开始恐惧了。他发现灰马的额头在发光，然后一只带着好看螺纹的独角好像变魔术一样冒出来。
“别玩了，帕珈索斯，你曾经幻想自己是天马难道现在还想再制造一个独角兽的幻象？”内森想劝他，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对一个主攻精神系的法师来说谎言完全没有存在意义。
“你对我撒谎，大哥，”帕珈索斯现在通体都是明亮的乳白色，他是独角兽，确确实实的，一尘不染的圣物，他那拉长的马脸上有些会让内森认为是痛苦和失望的表情，“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从第一次变形就是马的形态。”
“或许是你喜欢马？你看，克劳迪亚的变形就是青鸟……”
“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物是鹰。”帕珈索斯看上去对内森完全失望了，“内森，你和父亲还有那台电脑其实是一伙的，对吗？你是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而且没有任何魔法天赋，对那台电脑来说你是个失败品——可他为什么没有销毁你呢？”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内森的脑袋开始疼了，他希望这是单纯的抵抗精神入侵带来的不良反应，“父亲为了还一个人情救了尼奥，还顺路把咱们两个带了出来……”
“父亲很强大，可是我不觉得他能够带着咱们三个从那个超级电脑皓那里轻松逃走。”帕珈索斯再次打断他，“我更倾向于他们是完成了某种交易。”
“别把父亲说的好像人贩子一样，阿帕。”内森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关节都开始麻木了。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生气更多一些还是难过更多一些，“父亲救了我们。没有他的话我们依然是那里的实验动物。”
“有他的话事实也没改变多少，内森，”帕珈索斯低下头，平视着他，“父亲说的对，你首先是机器，之后才是我们的哥哥。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也没办法，但是你的确是出卖我们的那一个——你负责监视我们，对吗？”
内森没法否认，他也不想否认。但是那并不是监视，那不应该只用这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字眼来概括。
“你不明白，阿帕，爸他们只是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他们担心我们，不过，”内森示弱地垂下眼皮，“我是有错，但是尼奥和克劳迪亚……”
“内森，我不是那种人。”独角兽说，蹄子轻轻摩擦着石板路面，“咱们四个还是手足。我谁也不会伤害。我只是想让我们三个回归到我们该走的路上去。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当然不是开玩笑要说什么统治世界。但是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人类这样排斥异族是不对的，三大种族的仇恨也是不正常的，而我们有力量，我们得做点什么让无辜的生灵不要在这种恐怖的状况中受到伤害。”
“阿帕，我们一直在做，爸不是一直带着咱们四处奔波就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人吗？”内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他也清楚那正是父亲一直避免出现的结局。他得劝住他的弟弟，他糊涂的弟弟啊，“你得先想一想再做。帕珈索斯，我们不能急于求成。”
“我想这个问题有四年了。内森，自从陈瑶送命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想，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们总是只能在伤害发生之后才赶到，而那时已经于事无补，”帕珈索斯嘶鸣了一声，他的鬃毛随着面部的微小动作微微飘起，“然后我发现自己是匹被人折断了角的独角兽……。”
帕珈索斯提到的那个女孩的名字让内森很为这个弟弟伤心，但是他后面说的话却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那不能称之为欢乐的笑容，他笑或许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那种复杂的情绪，他的进程一定混乱了。
“哦？”内森笑得很厉害，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的，哈？——你是自然出生的而不是和我们一样是被机器生造出来的？哈？”
“因为我有记忆，”帕珈索斯先是有些不满，但马上又怜悯地望着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我有过去的记忆——虽然我从没跟你们说起过，但是我记得我是应该继承王位的独角兽，而后我又找希尔希尔确认过那一族的确有位王子曾经失踪。”
“帕珈索斯，谁都知道希尔希尔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内森回报以更加怜悯的微笑，“亏你还是咱们家的‘书虫’呢——你没听说过‘身体记忆’这个词语吗？事实上，不止是你一人有这个小秘密的，尼奥私下里早就跟我说过他会做奇怪的梦，克劳迪亚没跟我们任何人说起过，但是我毫不怀疑她也会有类似的经历。”
帕珈索斯瞪大了眼睛——独角兽的眼睛已经很大，当他瞪着眼睛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又可怜又滑稽。
“我可以告诉你，尼奥和克劳迪亚——如同你后来打听到的一样，一个是洪（Houne）的不合格复制品，一个是优伯尔（Uba）不合格的复制品，皓试图复活这两个风云人物但是他失败了，”内森放慢语速，以免对方由于巨大的失望和震惊而漏听任何关键语句，“以及你，阿帕，你的确是我们中最特殊的一位，因为你是一个圣族而不是魔族或者人类的复制品，你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从一具独角兽的残骸中繁衍出来的，当然，皓同样没在你身上把工夫做到家，”他看见他的兄弟脸色灰暗，他知道这些话将会深深伤害到他，但是内森必须说下去——如果这是阻止他干傻事的唯一方法的话，“你没有角，天生的残疾，而且有早衰的症状：你刚出来的时候毛发其实是黑色的，但是它们会在你四十岁之前就完全变成白色的。”
帕珈索斯朝他眨着眼睛，独角兽的幻象消失了，他的弟弟站在那里。灰发，黑眼睛，刘海遮下来。让他显得腼腆而文静。帕珈索斯现在看上去普通得很，他望向他。
“你说的是实话，内森。”他说的话并不能让内森完全放心，因为他看上去依然很坚定地在做错事，“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是特殊的人。我必须要思考我们出生的意义。”

[ 本帖最后由 uba000 于 2009-3-14 17:07 编辑 ]

uba000 · 发表于 2009-3-14 17:02:46

“阿帕，老弟，”再次袭来的头疼让内森不得不皱起眉头——他希望弟弟不要因此认为他在责备他，“安分守己地生活不好吗？”
“如果那个时代的洪和优伯尔都这么想的话，我们就得面对一个大战后毁灭的世界了。”帕珈索斯马上反驳过去，读书人的通病就是喜欢在谈话中占据主导地位，“那个计算机创造了我们，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无法容忍自己对现状‘无为而治’。那次大战后所有种族就一直互相仇恨，人类憎恨所有异族，魔族憎恨人类，圣族恨不得把这两族都消灭，夹在三个种族之间的半机械种族和水族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光是我们在人类世界对付的种族主义就够多了，谁还知道其他地方还有多少？我们很可能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一群人，却被束手束脚地放于一帮子半神和异族王者的监视下！”
他激动地说着，随着他的叙述，他们很快就被战乱的场景包围。内森看见硝烟，看见形态各异的魔族和驾驭着强大武器的人类。天空，陆地，海洋，四处都是战场，四处都是鲜血和死亡的气味。他闭上了眼睛。
“很好，你可以当superhero了？”内森真的很想一拳把他打晕过去好让弟弟闭嘴，他身边的幻境快让他发狂了但是他还是无法动弹，“帕珈索斯就算是我求你，你必须停手，而且你没有权利代替尼奥他们俩做决定！”
“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当然不会强迫他们，”帕珈索斯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他们还太小，你不能让他们接触这种事实！你跟我说这么多，耗了这么多时间，父亲一定已经来这里找我们了，帕珈索斯，赶快把我放开，不然我可不保证他不会收拾你。”头疼得太厉害了，内森巴不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脑袋。
“梦中的一瞬间可以像一年一样漫长，内森，别忘记我是的天赋是梦行，”帕珈索斯平静地望着他，“你是我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想让你暂时不会妨碍我。”
“我不怕你会把我怎么样，帕珈索斯，你是个十足的傻瓜，”内森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感到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刺痛着，“我根本不是来监视你们的，程序的最初设定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他来不及说出来，因为帕珈索斯的行为早就已经超过危险级别，进程已经被启动了，而且在它认为危险结束前都不会停止，也不会由于精神类的攻击而中止。
而这比危险还要危险。

章五，过失杀人和正当防卫区别多大？
潘到达的时候帕珈索斯的情况很不妙——这孩子并不擅长应付暴力，而且很不幸的是他的对手还是四个小家伙里面身体最强悍的那一个内森。
“喂，混球！欺负弟弟算什么本事？”
眼看着再不管就要出人命了，潘猛窜过去夹在这战局中间推开了帕珈索斯——他的动作有点粗暴，不过这样才能把那孩子推得更远些免得他连逃跑的退路都没有——接着他一横手臂挡下内森反手的一劈。
但是被一个钢筋铁骨就差浇层水泥就可以圆满了的青年这样打一下可真难受，半兽状态的潘可以清楚地感到鳞甲被掀开的疼痛——对人来说那无异于同时劈断十个手指的指甲。于是这下子潘的酒也算彻底醒了。
“要尊老爱幼啊！你这铁疙瘩脑子！”潘怒叫着一个转身摆尾猛抽在内森的腰间——青蛟的尾巴很有力气，美中不足恐怕就是没有长着毒针。这一击足以抽飞一匹马但是内森却只是微微震了下。潘感觉不妙急忙一蹬地跳开，而内森则马上就跟上一步，斜过肩膀直撞在他胸口。
所以潘很沮丧自己退得不够快——内森真是下了狠手，差点就把他的肺挤出来。这也把潘惹火了，他一只脚往后一划，用足尖猛挑起地上的井盖朝对方踢过去，内森低下了身子试图躲开这一招，可惜的是潘的重头戏都放在后面。青蛟抬手引了井里的的水冲击向井盖背面，高压水柱加上井盖打发总算把那精神失常的内森暂时稳住。
的确是暂时稳住。
潘望着额头裂开一道大口子血流满面却还是猛冲过来勇往直前的内森，突然有种被冤鬼缠上的感觉，他做好了抵挡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在快到他面前时往旁边跨了一步，接着那只手臂猛然扼上了他的脖子。
有句话叫“打蛇打七寸”，蛇和蛟有几分相似，所以潘的脖子其实就是他的软肋，那里长着腮，而且，那里的骨头不抗打。而更糟糕的是他的对手内森不止是一个青壮年的男性还是一个半机械的力气超级大的怪物，潘即便反击疼的也只会是自己。不过他也并不是没有选择。虽然这选择会是下下策——即便现在是人烟稀少的凌晨时分他也不想冒这个被发现的危险。只是他别无他法。
潘的面孔猛然拉长，眼睛鼓凸出来，尖利的牙齿翻出嘴唇，身体膨大，手臂变成了爪子，他从半兽变成了青蛟，尾巴一绞就让内森失去平衡倒了下去——然而内森的手还是扼着潘，但是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龙尾巴再次狠狠抽下去，潘把内森直接打进了自来水井。一旦到了水中，他就有法子让内森再也爬不出来——以柔克刚这是自古的真理。
可是这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恢复人形裸奔状态的潘望望下面好像个水鬼一样满脸凶光的内森，发愁地皱起了眉头。
他得找个专家把那个进程卡掉才行。不，他不能再把这孩子送到皓那里去修理。他也不想等着诺亚他们来——那两个老帮子八成会给这可怜的孩子投死刑票。
潘揉了揉散开的黑色长发。他的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紫色。他望向东方的天空，那里已经翻起鱼肚白。他必须得离开了。

章五，讨厌长大的小孩子都是小傻瓜
尼奥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但是他又想不起来什么具体的细节，他还发现自己的左手生疼还缠着绷带。然后他看向前排，看见开车的人竟然是老爹，而且副驾驶上——没有人？只坐着那条叫做朱庇特的大黑狗。
“我哥都干什么去了？”尼奥往前一窜趴在老爹后面，用力摇晃着椅背，“老爹？”
“紧急任务，”老爹诺亚棕色的眼睛从后视镜中给养子投去了淡淡的一眼，心平气和地说，“他们办完就会回来。”
“又把我们扔下了！”尼奥顿时沮丧地大声抱怨起来，“老爹！你怎么不把我们叫醒！”
老爹没出声，倒是尼奥身边的克劳迪亚小声问了一句要什么时候到家，得到的回答是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尼奥想了想，发现自己的确也有点期盼新房子的样子。
“我有自己的房间吗？”他充满期待地问。
“当然。”
但是不知为什么，这肯定的回答反倒让他有点不安。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爸，可不可以还让我和内特住在一个屋子里啊。”
诺亚的回答很简短：“不行。”
“为什么啊！”尼奥气呼呼地往前挤着，几乎要挤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去，“我们俩一直睡在一起的。”
“你该长大了。”诺亚不再看他，只是专心看着前方的道路，在清晨的阳光下路面像是水面一样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芒，“而且总有一天你们都得独当一面，尼奥，那一天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远。”

尾声：真名是个屁！
脑袋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内森望着旅馆天花板的图案，他的目光沿着一些小小的污渍慢慢移动。他在发呆，仅仅是发呆，直到一听冰凉的啤酒被扔到他怀里，冰得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天气很热，是吧？”潘走过来朝他挤挤眼睛。内森勉强笑了笑。
“我不喝酒，谢谢，叔叔。”他把啤酒放在床头柜上，感到床上一颠，一扭头才发现潘已经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内特？虽然我说过我会打不听话的小孩的PP，但是我觉得你不用受到这个待遇。”Pan笑嘻嘻地说，伸手要拍他的脑瓜子，却因为想起他额头的伤口改而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嗯？”
“我把弟弟打伤了……”
“那小子欠抽！你别担心，他只是皮外伤，比你额头上那一道好多了。”
“我还打了您……”
“没关系我需要运动运动，而且我也还手了。”
“……”内森有点无奈了，他盯着潘并且决定不再开口。
“好了，别那么耿耿于怀，已经没事了，”潘却突然抓过那听冰镇啤酒塞到他的脖子里，内森冷得缩了下脖子，马上慌乱地把啤酒掏了出来。
“叔叔别这样……只要那个程序还在。”内森把啤酒往床头柜上重重一落，“我就依然是刽子手——我该知道我无法逃避这个真名……”
他说不下去了，他想象到一些恐怖的场景，然后他把头垂下去。
“其实我知道帕珈索斯有些想法可能是对的，但是我还是得阻止他……”
“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地上——你觉得你弟弟的这个想法正常？”
“那只是一个比方，”内森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为帕珈索斯辩解，“他只是想做些好事，在他的女友死去之后他有点自责……”
“他把他的哥哥还有弟弟妹妹都置于他的幻境之中，能叫‘做好事’？”潘满嘴酒气地抱怨了一句，往后一倒摊开双臂躺在床上，“如果洪叔叔碰到这样的养子，他百分百会亲手把他掐死。”
“……您说的是洪先生？”内森扬起眉毛，“希尔希尔先生是他的儿子吗？”
“是，那个混账竟然跑来混淆视听，”潘看上去的确是恼了——他的脾气一向很好，但现在恼到眼睛都变成红色也蛮吓人的——这个叔叔有个特别的能力就是他的眼睛可以随情绪变色，“他一直就喜欢下三滥的手段，难怪洪叔叔当时不认他——内特？”
内森点点头望向他，表示自己在听。
“真名不是决定你生命属性的那一个，”潘猛地坐起来，两只手合紧放在膝盖间，少见的一本正经，他看向内森时眼睛已经变成了绿色，“你就是你，跟你的名字没关系。别听你老爹那迷信封建的一套，如果真名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我的真名是孤儿，但是你看……呃，虽然也没好多少，可是至少，嗯，我有洪叔叔，还有哥哥……见鬼，我不擅长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吧，我说。”
潘有点自嘲地笑了一笑。内森却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他正试图找点什么来说，去听见身旁“咣”的一声。等他再看过去时却发现潘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闭着眼，完全放松地在内森身边睡着了。他的睡相根本就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这个叔叔……明明酒量那么差还是喜欢喝酒……
内森舒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床头柜上那听啤酒晃了晃。
他是不是也要试试呢？

The end

[ 本帖最后由 uba000 于 2009-3-14 17:08 编辑 ]

uba000 · 发表于 2009-3-14 17:04:01

同样是一往无前，为什么狮子就是勇猛驴就是愚蠢？
因为狮子奔向的是战场，而驴走的是通往悬崖的绝路，欧利希，这是今晚最后一个故事，睡吧，宝贝。

欧利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哭湿了枕头。
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梦见父亲。梦见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年轻的父亲站在她床边，轻柔地抚弄她的卷发，用他那低沉而柔和的嗓音给她讲着睡前故事。而醒来之后她面对的依然是空荡荡的公寓，这中间反差之大让她觉得分外寒冷。
她叹了口气，赤着脚下了床——地板昨天刚刚请钟点工擦干净，现在又是夏天，这样子应该没问题。不过她的脚底板还是感到一丝凉意，可这远比不上她心口那阵又冷又疼的感觉来的猛烈，所以她只当没感觉。
洗漱过后，她站在镜子前打理自己的一头黑色卷发，接着她手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出神地望着镜子。
她看见了谁？
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像她父亲，出奇地像，不止相貌上能一一对应，就连很多神态动作都是相似的。这也是许茹后来对她态度不好的重要原因之一。她并不生这个阿姨的气，她知道是自己的错。
他的父亲在有生之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来寻找她而她那时候就是固执地不肯出现。这终于在她的父亲失踪后成了彻底的遗憾。
遗憾，就是不可挽回的东西。这遗憾现在让她冷得几乎要发抖。
欧利希听见电话响起才注意到自己脸上又淌下泪水来，她急忙胡乱抹了一把，又吸了吸鼻子，这才转身飞奔回卧室接电话。
“喂？”
很高兴的是电话竟然是潘打来的——欧利希很喜欢这个小自己几十岁的青年，父亲最后那段生命中如果少了这个男子像真正的儿子一样伴他左右，或许就真的寂寞得让她无法饶恕自己了。而且潘一向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乐观，开朗，不容易动怒——他那容易相处的性格常常会使人忘记他其实应该是拥有整个海洋的龙王和海皇波塞冬。
可是这一次听那口气，他好像真的火了。
“……你是希尔希尔的姐姐，如果你不去让他跟我还有琼斯家赔礼道歉说个清楚，我就真的会把他扔去喂鲨鱼！”
这次谈话以这句话结束，很不愉快。欧利希拿着手机呆呆地想了一会，然后她下了地，把冰凉苍白的脚丫伸进鞋子里，再次走到镜子前。
她望着那里面的自己，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就这么让头发披散着去见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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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希尔没想到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会找上门来。
这天下着雨，他从旅馆中走出来时，老远就看见有人撑着黑伞站在那里等着他——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又高又瘦，黑衣，有点乱糟糟的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但是他还是认出来了。
尽管他第一眼差一点以为那是洪的鬼魂还差一点就吓得扭头就走了。然而他终究还是理智的。洪认为这世界上没有鬼，没有幽灵——而这是他们俩罕见的一致观点。
“欧利希？”他亲热地朝她微笑，叫她的名字，她于是回过头来望着他，压在刘海下面的一双黑眼睛让他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欧利希太像他们的生父洪了，已经像到会让人不舒服的程度了。他们两个有一样的黑色卷发，一样的细长的深黑色眼睛，一样瘦高的身材，甚至连笑起来时嘴角那种冰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而现在她就朝他露出这样一视同仁却毫无热情的微笑——根本就不像一个姐姐会给弟弟那样的。
希尔希尔当然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他为了躲避潘和琼斯下了不少功夫。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躲不开欧利希，他们毕竟是姐弟，还都不是人类，魔法决定了他们的真名之间必然会有某种联系。
这才是最头疼的呢。
“你唆使帕珈索斯干出那样子的蠢事？”欧利希开门见山地说，她的态度强硬，问题劈头盖脸地过来——就和洪当年一样，不由分说的指责，轻视，“你知不知道你害得他差点被内森打死？！”
见鬼那个自以为是独角兽王子的残次品这样容易煽动也是在他预期之外！而且他早就提醒过帕珈索斯了最好先把那个半机器的怪物除掉再下手。
希尔希尔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地想着，他站在雨里歪着头只是温和地笑，毫不在意雨水已经连成一线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流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姐姐，好久不见了。”
欧利希看了看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往前一步，把他也收在伞下。
地方是欧利希选的，最近的一家茶馆——欧利希一直认为生父洪喜欢喝茶，而据希尔希尔所知，他只见过洪在工作量很大的时候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牛奶和咖啡。欧利希说可能是他后来变了，然后希尔希尔好奇地探查了下发现基德和许茹都很喜欢咖啡。这两个人一个是洪的故交，一个是他后来最珍视的一位妻子。而很明显的，洪向这两个人的习惯妥协了。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向希尔希尔这个亲生儿子做过一丁点妥协，即便是后来那个在众人劝慰下做做样子的和好也是希尔希尔主动的。他那冷酷无情的生父洪倔得像头驴一样。而对这个抛弃自己的生父了解的越多，希尔希尔也就越气。洪甚至可以收养仇人的儿子并且视若己出——最后反倒只有希尔希尔这个亲生的好像是外面的野种一样。
无论他做什么，做得多好，洪都不会看一眼，他甚至舍不得花一点时间思考就直接把希尔希尔丢在了边关，只求让这个意外的儿子别成为他的软肋和把柄。所以他们俩后来才会上演那种为了权力骨肉相残的戏码。所以后来一切都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希尔希尔到他死都不会原谅他。
“希尔希尔，你在听我说吗？”
再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正面对欧利希的质问，希尔希尔在藤椅上坐直了身体，从茶馆略有些喧嚣的背景声中分辨出了姐姐声音中的气恼，他皱起眉做了个思考的神情：
“我承认是我做的，但是欧利希，我也是为了他们好。诺亚，布鲁还有潘并不适合做这些孩子的监护人，他们需要更大的空间发展。”
欧利希看上去一点都不满意——她当然知道这是敷衍，她又不傻。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希尔希尔不想骗她，那已经没必要了。接着她看了眼窗外，似乎只是那么不经意的气恼的一瞥。希尔希尔顿时警觉起来，也用眼角的余光撇了眼外面。
那是人类世界常见的车水马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不过透过大雨冲刷的玻璃看过去却平添几分悲凉。希尔希尔不由得嘲笑起自己的感伤——这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又有什么可悲的？
“你还记得父亲留下的信吗？”欧利希却异常突兀地引开话题——和洪一样，她永远要主导一切谈话，不管她的观点对不对。希尔希尔也就配合地“嗯”了一声，轻松地微笑着等着她继续说。但是欧利希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们间的气氛急转直下。
“你根本是头名副其实的蠢驴，希尔希尔，”欧利希用怜悯而不屑的眼神望着他——就好像当初洪一样，用一种望着龌龊东西时才会有的鄙夷姿态看着他，“你很努力但是你还是一事无成，只因为你满脑子想的全是怎么和父亲对着干。”
希尔希尔微笑着——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黑骑一族是独角兽中被强行驱赶出来的族群繁衍形成的，因此理所当然地具有和独角兽差别不大的外貌还有蹄子，而对他们的谩骂词汇中自然少不了“蠢驴”这种类比的字眼。
他忍得了，他忍了一个世纪了。但是他心里有那么一处告诉他他不想再忍了。
“这个你恐怕是最没资格指责我的，老姐，”希尔希尔殷勤地给欧利希又倒上一杯茶，他自己都料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因为这话太恶毒，而是因为这话即便说得多么委婉也无法掩饰他那一刻的愤怒，不平，还有冲动，“对洪来说，他最大的痛苦恐怕不会是有我这么一个和他对着干的傻儿子，而是有你这么一个临死也见不着一面的好女儿。”
欧利希端起茶杯，但是茶水洒了出来——因为她气得手直抖。希尔希尔望着她，发现自己没法子为那张和洪相似，却被痛苦充满的面孔感到一丁点报复的快感。
“你该叫‘父亲’。”她说，声音勉强，甚至有一点哽咽。
希尔希尔微笑着摇摇头。他想说他和洪没有任何感情。不过他只是张了张嘴，用一口茶把这些苦涩而酸溜溜的话咽下去。
他的茶已经凉了，灌进喉咙里去时让他有点难受。当他抬起头来他发现对方望着他：因为眼眶还红着，欧利希的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下来，这让她不再那么像洪。她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动作透着良好家教下产生的一种特别的优雅。
“希尔希尔，你必须适可而止，潘和琼斯不会放过你。”欧利希说，她显然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让她的声音里哽咽的腔调不再那么明显，“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希尔希尔依然只是微笑着——当他拿不准对方的意思时，他就朝她微笑。因为这是最谨慎的表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希尔希尔，尽管我们接触并不多，但是你并不是恶人，”欧利希摇着头，然后她咬了下嘴唇——她脸上最不像洪的地方，洪的嘴唇非常薄，而欧利希的要圆润许多，“听着，你必须得离开这里，Blue可能马上就会把他们带过来，我怕他们会太激动。”
“你这样警告我，放走了我，是不是辜负了他们对你的信任？”希尔希尔用淡定的微笑掩饰着他巨大的震惊，他的十个手指交叉着放在桌子上又马上分开——他想起这动作该死的属于那个洪。
欧利希看了他仓促收回的手一眼，露出一个并不快乐的笑容：“我辜负的人太多，不差他们几个。”
希尔希尔也不客气，马上站起身离开座位。
“希尔希尔。”欧利希叫住他。
他回头望着自己的姐姐：“还有什么？账单？”
“谢谢你去看了父亲。”欧利希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在茶杯中冒出的氤氲蒸汽中，她苍白的面孔不再像往日那么冰冷。
希尔希尔也笑了笑——他这最后一个笑容尴尬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老头子祭日时老老实实给他坟上带去一束花。或者他只是希望这老家伙能够消停点，不要在他烦躁时跳进他的梦中继续指责他。他没说再见，直接从后门离开了茶馆。外面的雨是越下越大了。
希尔希尔想撑开伞，但是风也很大，很快把伞冲得翻了过去。他皱皱眉头，干脆把伞扔了，自己直接冲进雨幕去，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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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利希喝了四个小时的茶，喝得茶馆的服务生都开始用白眼看她时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那个年轻的龙王——潘大步冲进来，看上去火气很大，不过她在争吵发生之前就用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
“尼奥的存在亵渎了我父亲，而父亲在我们心中是不可替代的。”
潘被这句话惊得一愣，瞪大眼死盯着她，而她绕开他径自走出了茶馆——她丝毫不担心之后的事情，她早已经报了警。
这是一个种族间互不相容的时代，潘马上就要面对巨大的麻烦。这些麻烦足够牵制住他好让欧利希和希尔希尔有时间逃走。
欧利希撑起伞走进雨中，顺手把手机扔进一个水洼里。
今天之后，她会失去潘这个朋友，和琼斯一家这个保护伞，他们一定会想法抓住她和希尔希尔，所以她不再需要固定的住所和电话了。她将和舒适安全稳定的生活永远地说再见，而她并不后悔。
也不会回头。

欧利希，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希尔希尔？
我发现好像洪带出来的所有人都是驴脾气。
你是在自嘲吗？
不，我是在说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应该对父亲放尊重点，蠢驴。
你也好不到哪去，老姐。

The end

风过耳 · 发表于 2009-3-17 18:49:26

望天还以为你不在这里出现了呢我慢慢看。。

《非自然》通天塔

番外：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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