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国记]一日百合2

zhouyiii · 发表于 2007-9-2 23:35:24

他在哪儿？

她攥紧了宝重水禺。

刀身为水，水中映现过去、现在与未来；刀鞘是禺，洞悉人心。然而水狂乱，禺疯魔，水禺相克才能相得益彰。半个世纪前，阳子误斩青禺但谢绝了乙悦再度制鞘的好意，愿以如镜之水明鉴自己的心。勇敢与真诚使她成功驾驭了这迷魂水，数十年来，水刀忠实地展示着物与事的真实面貌。

[在祥乐园。]

[金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回廊下。]

[微风拂过，长发轻扬，端庄高雅的脸上凝着不变的哀伤。]

果不其然！

阳子苦笑着，用布细细缠起刀锋。

可是影像却久久不散。

并不跟着刀锋从阳子的视野中消失。

“景麒……”

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阳子心血来潮地伸出手去，在那挺秀的鼻尖上虚虚一点，

“你又不开朗又不坦率又不亲切又不大方又不……唔，啊，哎，观赏性倒还不错哎。”

[青年微微一笑。]

吓得阳子连连倒退。

[非常非常淡的笑意，洇开了浓浓的哀戚。只余一分寂寥，三分无奈，十分宠溺。]

“观、观赏性真的不、不、不错哎。”

阳子脸红了，心慌了。

[“景麒！景麒！”]

一瞬间，阳子误以为是自己在叫他。

不过这个声音娇美得多。

[声音的主人是个云鬓华服的女子。但见她一路急奔，环佩叮当，长裙牵绊，最后终于准确地“摔”进了景麒的臂弯。]

[“主上……”]

呵，真是想误会也误会不了。阳子自嘲起来。景麒决不会用如此温柔的语声责备自己。虽然除了冷若冰霜和疾言厉色，他对她也有温言软语的时候，但仅限于他会震撼、钦佩、嘉许、感动或者体谅的时候。若是国君令他心生不满，他就会像，比较像，那个像……我们家猪突啦（尚隆语）。

[“快来试试这身新衣。”]

[女子姿色平平，手中的织锦却瑰丽异常。景麒微笑着配合她在他身上比划。]

舒觉已死，决不可能出现在今天的祥乐园。阳子甩甩头，试图甩开眼前的幻象。驯服多年的水刀失控了，不是个好兆头。不过，她不怕。身外的世界正在模糊下来，街道的景物，路人的话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恍惚了。她慎重地迈着步，走向祥乐园，走向舒觉的墓地，走向她心目中的景麒。

他的衣物向来价格不菲，但色调与款式极为素净，和他的刻板个性正般配。试穿上华衣的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冶，让阳子感到好陌生。

“你的肤色和发色都很浅，不适合太繁复太明艳的花纹哦。”

她嘟哝了一句。

布料的明艳反衬毫无血色的脸，令那迷人的笑容近似病容（也许当时他是病着）。先王的手艺确实名不虚传，假如她不是王，可能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织女。

[如同回应阳子的腹诽一般，青年苍白的脸颊透出了红晕。]

原来他害羞起来是这般模样。

[舒觉看得眼都直了。]

“真该叫玉叶也来看看……”

阳子再次甩甩头，告诫自己这是幻觉，当不得真。

[舒觉捧住景麒的脸。]

[她的嘴唇覆盖了他的。]

[他的眼睛柔顺地闭了起来，只有蝉翼似的睫毛惊惧地颤动着。]

幻象！

全是心魔引发的幻象。不是史实。否则景象不会顺着自己的思路发展。阳子条件反射一样把刀丢掉，好似丢掉一条毒蛇，不过马上又捡了回来。就算闭紧眼睛，也不会看不见；就算捂起耳朵，也不会听不见。因此丢弃水刀于事无补。水刀歪曲了她的心，她要把被歪曲的根源矫正过来。如胶似漆的场面还在持续，阳子艰难地开动脑筋思考着：先王如何为爱痴狂的传说版本很多，个个版本耸人听闻。然而景麒的想法始终是个谜。

视野骤然昏暗下来。

[深夜的积翠台。]

[景麒在看书，舒觉在看他。]

[“景麒。”]

[“是。”]

[“哪怕只是为了让景麒高兴，我也应该勤政爱民。”]

[“那就最好不过了。”]

[久久的沉寂。]

[“景麒。”]

[“是。”]

[“你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对吗？”]

[“没。”]

[“你对我已经厌倦了，你已经不抱希望了，对吗？”]

[“没。”]

[“我总是在想，你在我身边，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这种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没想。”]

[“仁兽居然也能撒谎！”]

岂止能撒谎，还能抵赖，还能偷东西哩（尚隆语）。

[“我没。”]

[“那么现在，你在想什么？”]

[“希望您专心政务。”]

[“不是在怨恨我的无能或愚蠢吗？”]

[景麒离开座位，缓缓伏到她跟前。]

[“主上，在您身边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幸福。您与我亲近的时候，我也只是单纯地感到幸福而已。请您别再胡思乱想了。”]

又是幻象。

阳子明白这是自己的心套着舒觉和景麒的躯壳自问自答。疑惑的是她，答案也不过是来自她的臆测。都怪那个前来纠缠的轻薄男，刀锋重见了天日，结果幻象丛生。她早就靠头脑推断出了景麒的所在，根本不需要水刀，不是吗？

“够了，我对他的私生活没兴趣！”

[呼喝声中，金波宫亮堂了起来。]

[舒觉和景麒的身影摇晃着、动荡着、扭曲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室闪烁的玻璃瓦。]

[一个孩子赤着脚，正在拍击河水。]

令人怀念的声音在阳子耳边响起。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乐俊。

他和延麒同来金波宫做客的日子，只有登基那天。那时阳子还很年轻，还是表里如一的少女。

[“嗯。他俩似乎相处得不好。”]

[“不会吧。”]

[“可是，不常看到他俩在一起呢。”]

[“这……确实。”]

[孩子的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帮。]

[“景麒太认真了。如果阳子像尚隆那样爱开玩笑，也许就能好好相处了吧。可惜阳子也是个认真过度的家伙，所以他俩的关系才会那么紧张……而且，毕竟是第二任王。”]

[“毕竟？”]

[“麒麟难免会拿后王和前王作比较。对麒麟来说，最初的王不管多差劲都是难以忘怀的。后面的王还真有点吃亏呀。如果阳子性别和先王不同，倒还好些……”]

“够了够了！”

[“我看到姐姐和他像恋人一样手牵着手！外表再美他也只是野兽罢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姐姐不爱我不爱我不爱我！！”]

“够了够了够了！”

[大殿上，偏厅内，市井间。官员，仆役，百姓。各抒已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建陵墓，只堆土坟，成何体统！”]

[“不入陵园，葬在人间，成何体统！”]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台辅，您究竟……”]

[“台辅，您认为……”]

[“台辅，您简直……”]

和景麒直接对话的人至少措辞是文明的，但比民间更尖刻。阳子回想起朱旌夸张的表演以及台下哄笑的人群，胸口隐隐作痛。出于本能她关心起那个被群起而攻之的家伙作何反应，于是，面无表情的景麒立刻浮现在她眼前。

呃，上当了。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她索性抽出刀来，

“来啊，让我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毫无疑问，他就是为了扫墓才固执己见。麒麟不能进入王宫陵园，因为尸首成堆的场所对仁兽有害，况且那些国君还是恶贯满盈。

一贯保守的庆国宰辅竟会不惜与传统抗争，阳子检讨自己忽视了先王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想再看到他满脸凄楚，也不想听到他自以为善意的谎言了。她当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而且很乐意陪同扫墓。

心头豁然开朗。

但水刀愈发阴森。

[面无表情的景麒在阴森森的殿堂里弯下腰。]

[“你怎么可以欺骗我，连你也欺骗我……”]

[“毓秀有什么过错？逐出宫去也就是了。”]

[“为这贱人你都骗我了，她该死她该死！”]

[舒觉嘶喊着，额角、脸颊、手背，处处青筋毕露，状如厉鬼。]

[“主上，是您错了！请您收回成命洗心革面，从今往后我们勤政爱民……”]

疲倦的语声嘎然而止。

[王的佩剑刺入了女官体内。]

竟然凶残至此！

竟然愚昧至此！

竟在麒麟面前杀生！

[摇摇欲坠的景麒一把揪住胸口，转而掩住了嘴。鲜血透过指缝汩汩直冒，黑袍虽不见红，但浅金色的发丝在冰肌玉肤上纠结着打着卷儿，一滩又一滩，红得触目惊心。]

失道的症状中不包括呕血数升。

大概他是气炸了肺。

阳子徒劳地张开双臂。

[景麒软软地倒入她的怀里，随后穿过她的身体，倒到了地上。]

[凶手只是哭。]

阳子爱莫能助地看着现出原形的独角兽在死者的血泊中痉挛着。

阳子泫然地茫然地惘然地站在路边看着。

阳子看着。

……

水妖在笑。

（待续）

[同人原创文] [12国记]一日百合2

浏览过的版块